一口气看完《我的阿勒泰》,第一反应是纠结,蓝天白云、草原牧场,镜头过处,每一帧都可以做屏保,好想带娃去看看,但是今年新疆游必定大火,假期难道要去草原看人海?接着就是张凤侠火遍全网,成为无数年轻人的“梦中情妈”。作为被动在孩子教育领域深耕十几年的老母亲,这次算是见识到了好妈妈中的“奇行种”。
《我的阿勒泰》剧照
最先吸引我的是张凤侠无厘头式的心大。晚上,文秀和妈妈睡在一张床上,文秀这边的床塌了,妈妈看都不看一下,说:“又不是天塌了,别影响我睡觉。”然后蒙头就睡。文秀一副无语的表情,但正是因为妈妈如此心大,在女儿这边,床塌了也就大事化小、小事化了。这让我想起孩子小时候,摔跤之后,大人要是大呼小叫地冲上去,孩子本来没啥事,吓也被吓哭了,相反,妈妈表现得越是冷静,孩子越能冷静对待挫折和疼痛。
作为一个日常焦虑的老母亲,我在这方面常年失误。有一次送女儿到学校门口,她忽然想到道法书没带,而当天就有道法的小考。道法是开卷考试,课本是考试的必备。孩子慌了神,我也慌了,忍不住责怪了她几句,孩子又反过来埋怨我,最后垂头丧气地走进学校。事后有点后悔,多大点事,也就是个小测而已,不过当时当场,对于孩子的“不靠谱”还是忍不住要发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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妈妈为什么对孩子的风吹草动如此紧张,很多时候是怕孩子犯错,怕他们做不好,可这无形中是在剥夺他们试错的机会。文秀为了不想搬到夏牧场,自告奋勇去讨欠账,张凤侠知道这事八成没什么好结果,但还是由着女儿自己折腾。果然,文秀认错人叫错名字,引发了误会,张凤侠并没有训女儿,而是和女儿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,她带着文秀去道歉,很快把事儿平了。文秀在巴太家办周年祭时去要账,弄得托肯很丢脸,得罪了苏力坦。张凤侠心心念念要去仙女湾,苏力坦本是带她转场最合适的人选,她也没有多说女儿一句,转而去求村主任。文秀为了投稿弄丢了奶奶,这么大的事张凤侠也没训女儿,用一杆小红旗就轻轻松松把奶奶诓了回来,事后总结:“我经常把她弄丢,捡回来不就成了。”真是心大到没心没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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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凤侠对女儿不惯着也不说教,给她自由、为她收拾烂摊子、帮她兜底,难怪成为大家口中的“梦中情妈”。平心而论,我是真做不到,老母亲的常态就是关心则乱,剪不断理还乱。不过我知道,要想不乱至少要做到表面的淡定。孩子失误或受挫,即便老母亲内心风起云涌,奔过一万匹草泥马,也要表现得岁月静好、云淡风轻。特别是在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,一定要做好表情管理。如果做不到张凤侠那发自内心的“不在乎”,那我们就努力装作不在乎吧。归根到底,不管出什么事,做妈妈的能扛住孩子就能扛住。妈妈觉得不是事儿,孩子才能大大咧咧地面对成长。
有时候妈妈没法淡定,是因为孩子的确难整。我女儿多少有点高敏感,很善于小事化大,对生活里所有的不顺意都反应强烈,张嘴就哭。是啊,张凤侠有个好脾气的乖女儿,我们未必有啊。面对这种孩子,妈妈得有更多的情绪控制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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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经常谈需要和孩子共情,共情当然有必要,但你不能和孩子一起陷在情绪里。对于来自他的负面输出,不可全盘承接,因为当你被孩子的坏情绪充盈,装不下溢出的部分,会和孩子的坏情绪彼此反弹、不断增幅,这样,事情就真的过不去了。妈妈总不能和孩子一起崩溃吧?
妈妈要学会像打太极一样把负面情绪抛出去,态度上关心,但不必事事走心。其实,孩子一天天这么多破事,真正重要的也没多少。我的策略是在女儿哭哭叫叫的时候嗯嗯啊啊(这比沉默好很多),不被察觉(划重点)地神游天外。有时候她闹完很快就好了,有时候她总是好不了,我也由着她,没人是一直开心的,每个青春期孩子名字都叫“不高兴”,不高兴算了。
心大一点,事情总没老母亲想得那么严重。相比让孩子把事情做对,更重要的是母爱里的自由与放松、包容与接纳。张凤侠最令人佩服或者羡慕之处,在于她的“心大”浑然天成。我们还停留在“术”的阶段,她已经有了她的“道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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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,张凤侠对生活给予的一切坦然接受,是因为她有一个稳定的内核。这是一个对自身存在价值十分笃定的女人,认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可贵的事。她对自己的价值观有一段浪漫动人的描述。女儿忐忑地问她“我是不是没有用”时,她指着一草一木回答道:“我生你下来不是为了让你服务别人的。啥叫有用?你看看这个草原上的树啊、草啊,有人吃、有人用,便叫有用,要是没有人用,它便这么待在草原上,也很好嘛,自由自在的嘛!”
相信自己的价值,就如同拥有一个永不停歇的引擎,不断产生正向的能量。
在这个凌乱却温暖的家中,所有物品都没有固定的容器,“盐在糖罐里,糖在碱罐里,那个盐罐不要动,里面是洗衣粉”。她说:“饼干罐里是小苏打”,其实是丈夫的骨灰。她历尽艰难跟着牧民转场,把骨灰带到两人相遇的仙女湾,结果罐子意外落水漂走了,她追赶不及,在女儿面前大哭。正在和女儿诉说衷情,看到狼后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就跑,一边嚷嚷着:“你爸是不是用这种形式来看我”。苦情永远都不是她的常态,热烈到鸡飞狗跳才是她的人生底色。
张凤侠捡到一个男人,她认为这是冥冥之中丈夫的指示,便将男人带回了家,可是没多久,这个男人就卷货跑了。被欺骗、被伤害后,她却说:“一个男人跑了就跑了嘛,有什么了不起的……男人没了再找一个嘛。”村主任望着她的背影感叹:“全世界的女人,你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她了。”因为她从不纠结、永不内耗,“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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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凤侠把日子过得自由火热且怡然自得,算是真正践行了文秀记住的那句箴言“去爱,去生活,去受伤”。她作为母亲更可贵之处在于,她给女儿打了个样,却从不限制女儿的自主选择。她有自己的活法也尊重女儿的活法。我想这便是上野千鹤子说的“想让女儿自由,母亲自己也要活得自由”。
这世上有那么多的成年人把自己未了的心愿、未竟的理想压给孩子,再粉饰成孩子自己的心愿和理想。还有人把自己的价值完全寄托在孩子身上,甚至在精神上吸血和寄生。他们失去了自我,却想在孩子身上找回自我,让孩子承担不该承担的重负,最终导致了孩子的崩溃。这样的悲剧已经太多了。张凤侠可不一样,她不靠任何人,自己就已经活得精彩万分、十足热闹了。
说到底,孩子是孩子,妈妈是妈妈。终归是各自独立的个体,你有你的人生,她有她的未来。他们终究也是要自己去“去爱,去生活,去受伤”,然后去成长、去发现、去创造。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们自己去折腾,把老母亲自己的日子过好,同时积累足够的能量给他们兜底。
最后再说一句,张凤侠成为“梦中情妈”,关键在于她周身洋溢着的松弛感,这种松弛感和阿勒泰的水土和谐同调,所以能够信手拈来,可对于在都市里卷生卷死的人来说,绝对是可遇不可求。那是“我的阿勒泰”才有的气质风骨,在“我的北京”、“我的上海”、“我的做题家小镇”就难得如此松弛。所以,别急着找差距、怪自己。好妈妈有各型各款,成不了阿勒泰的张凤侠,你也能当个好妈妈。
文章来源:三联少年刊